现在慢

从前慢,现在仍可以慢。一茶、一车,已经与他相伴十年。

    

一张古典茶桌被汪澜用作了办公桌。桌子仅三尺见方,没有任何储物空间。这并非是为了突显格调刻意为之,实在是因为它够小,除了一台电脑之外容不下多少东西。“这样简化了桌面,不用摆多余的东西,”他慢条斯理地说。“桌子也不是特意买的,以前一直就在公司,后来看着合适,就拿来办公了。”

端坐于桌边,左手一侧,伸手且顺手可及的地方,置有一套茶炉和茶壶。背后的立柜上,堆垛着用牛皮纸袋封好的各种茶砖、茶饼,有的用竹绳捆扎紧实,有的书写着茶叶的品名和年份——大多是十来年的老茶。除此之外,在这个房间更广阔的空间里,摆放着百余件茶杯、茶盅和茶壶,有陶的、银的、紫砂的、青瓷的,诸如此类,或古典或现代,或朴素或精致,放眼望去,宛如展览现场。

对于这间茶室(或者说这间办公室)的主人汪澜来说,这其中的每一件茶器都有其故事。都是他亲手购得,亲手用过,是他十年来一杯一杯,一壶一壶,慢慢泡过的。“喝茶嘛,就是慢慢品,慢慢积累,享受这样一个过程,”他说,“我想,我应该算是一个真正喝茶的人。”

十余年前,他与普洱茶结缘。起初,有过一段疯狂试茶的日子,妄听人言,四处搜罗采购,然后神农尝百草一般逐一品过。幸运的是,后来遇见了一位熟谙茶道的昆明友人,由此步入正道。“普洱茶产自云南,主要有临沧、普洱、西双版纳三大产区,其中每个产区又分为许多不同的山头,”汪澜介绍说,“这十年来,我大体上都品尝过了。”

普洱茶的品尝是非常微妙的,有甜、苦、涩、酸、水、无味等各种味道,这些味道可能单独存在某一泡茶中,也可能同时多种味道共存。要品出茶的气息、滋味、优劣,需要用到的是我们平常最少用到两种知觉——嗅觉与味觉。在这个被声色统治的世界里,斟一小杯茶,细细地闻,浅浅地啜饮,深深地品一颗颗味蕾上难以言喻的变化;自然而然,时光就此慢下来。

“现在很多人喝茶,只是混圈子、赶潮流,并不真正静下心来喝茶,”汪澜感叹说。十余年来,他见证了普洱茶在国内的兴衰起伏,但外界的种种波澜,并不能对他造成如何的影响。“对于茶叶,我不会追求新鲜感,那些大名鼎鼎的茶,我一点也不稀罕,”汪澜坦言。如今他爱喝的茶,仍然是十年前收藏的一批老茶,而喝茶也已成为他的日常习惯,而非偶尔为之的消遣。在公司,他会独自饮茶,亦会经常邀同事共同品茶,还会定期为员工们开展名为“盖碗茶“的茶话会,向他们讲述茶人茶事。

“我有一个很喜欢的茶杯,”汪澜说起最近发生的一个故事。“小孩不小心碰到,边上疵了一个很小的口子。我找人修补,只有水平非常精湛的匠人才能做这么细的活儿。那位师傅拿到杯子后,给我发了个消息,说,‘可能要等五六个月。请不要催我。’“

不着急,慢慢来,十年的品茶经历,让汪澜领悟到,做事情的理想状态,原本如此。

汪澜有一部 911 (type 997),开了十年,每天开。这是他十年来除普洱茶之外的另一个习惯。

十年了,这部车还跟新的一样。赶上杭州初秋的一场雨,黑色的车身尽受濯洗,雨停时,水滴栖留在车的皮肤上,透映出灵润的金属光泽。摄影师在拍它,汪澜也在拍它,恍若初见。这就是爱啊。

“有人说,如果你真爱一部车,那么你每次下车时,都会回过头来,再看看它。我应该就是这样,”汪澜笑着说,“因为这部车实在是太经典了。”

在身为建筑设计师的他看来,一部车或许就是一个微观的建筑。因此,十年来他一直在探索 911 蕴藏的各种可能,追求着把这个“建筑”变得更富有个性特征。为了致敬 1972 年版的经典911 Carrera RS,他为自己的座驾加装了鸭尾翼;为了增添一丝新意,他又开创性地将新款 911 的LED 日间行车灯“挪”到了爱车身上,而车辆的其他部位,诸如钢圈、后杠、方向盘、下摆臂、拉杆等等,他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和喜好,陆续尝试过各种不同的改装。而他的改装理念也与喝茶一样——不着急,慢慢来。

“我与一些年轻人不一样,一改就是一大片,今天有想法,恨不得明天就能改装完成,后天就能用了,”汪澜说,“我喜欢慢慢地琢磨,一点一点地改,享受这个过程。”为了一次改装,他可以像研究古董一样去钻研一个部件,去了解它的历史、传承、变迁和功能。为了拿到心仪的部件,他也可以耐心地等上好几个月,就像当初为了拿到这部定制的 911,他等了大半年一样。“这期间我没有去催过。因为我很清楚,好的东西需要慢慢打磨,需要等待。”

等待的结果,是手感上乘的全真皮内饰,包裹舒适的运动型座椅,以及足以俘获每一位跑车爱好者的运动排气尾管。“那种美妙的声音,我们一起去感受一下吧,”汪澜发出了邀请。西湖以西,群山罗列,从他的公司出发,一刻钟便已入山。驶入山间隧道,摇下车窗、挂上二档、油门踩到三千转以上,一种澎湃激昂的声浪汹涌而起,吞没、裹挟着一切,浩浩荡荡奔腾在狭长的隧道里。

汪澜倾心于这样的激情时刻。为此,他拿过赛车执照、参加过赛车比赛、体验过保时捷凌驾风雪。他热爱激情,但在激情面前,他依然是那个不紧不慢、从容不迫的男人。说起那些值得回味的高光时刻,他的语调淡然如茶,“也许是我已经过了那种轻狂张扬的年纪吧,”他说。在他身上,最炽热的爱,也应该是最持久、最平静的爱。

十年,日复一日路上为伴,汪澜从未想过自己的 911 已经老了。他望着路上那些花样翻新的车辆,只觉得自己的这部座驾愈发耐看。在我们的生活中,有多少东西能像这样跟随我们十年,不被淘汰和替换呢?